本書主要就法的起源、法的概念與本質、法律規范、法的遵守、法與正義、國家權力與法、法律方法論、法律信仰、西方政治哲學中的自然法精神、西方主流法學流派這十個專題作了深入分析,內容既涉及法哲學的一般問題,也包括前沿問題,有助于法理學專業師生更好地閱讀與思考相關問題,拓寬研究視域。
本書對法理學領域各專題作了深入細致分析,既講透了其中的一般問題,也拓展研究了其前沿問題,是一本不錯的法理學專業書籍。
肖光輝,男,上海政法學院法律學院教授,法學博士。主要從事法理學、法律史與法律文化比較方面的研究。四十余篇,出版專著一部,主編(含副主編)教材三部,先后獲得“論文獎”等獎項,多篇論文被人大報刊復印資料、網絡(授權)等轉載。目前從事法律宗教學、法律人類學、比較法等學科方面的教學研究。 y:宋體;mso-bidi-font-family: 宋體;mso-font-kerning:1.0pt;mso-ansi-language:EN-US;mso-fareast-language:ZH-CN; mso-bidi-language:AR-SA'>
法律信仰
一、 什么是信仰
信仰一詞,從時間與來源上看,它是一個與古代宗教、神話密切聯系的一個概念,展示了古代人對特定事物的情感、信念,是一種復雜的內心體驗與心理活動。許多研究人類學、宗教學的學者,將宗教、神話、信仰等同起來,他們認為宗教是通過神話體現出來的(即使不是全部,也是主要的體現者),而信仰是貫穿于宗教與神話,并通過一定的儀式展示出來的理想狀態。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個部分應該歸入本書及時專題討論。但是,由于及時專題內容甚多而無法容納;再則,法律信仰是現代社會生活比較關注的一個問題,國內就此問題也有不同的聲音,有必要進一步探討;此外,信仰除了宗教的因素外,還有非宗教因素的含義,它是哲學(道德哲學、宗教哲學、政治哲學等)心理學、法學共同關注的問題。所以,這里專門作為一個專題加以討論。
西方不少哲學辭典對信仰進行了界定。一些哲學辭典將信仰解釋為,“一種素質與心理狀態,憑借這一點,一個人可以在一定的條件下保障一個命題或主張。”《不列顛百科全書》“信仰”詞條將信仰解釋為“在無充分的理智認識足以保障一個命題為真實的情況下,就對它予以接受或同意的一種心理定勢(或態度)。信仰顯然是一種由內省產生的現象,它或是一種理智的判斷,或者如18世紀蘇格蘭不可知論者D.休謨所主張的是有別于懷疑感覺一種特殊感覺。”這些定義的多樣性,使我們認識到信仰問題的復雜性。
從哲學史上來看,自柏拉圖將知識限定為合理的信仰與理性以來,信仰一詞一直是認識論上的一個中心概念。信仰是人類自身對外界事物的認識、感情與意向。雖然定義不同,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它是人類特有的心理活動。人類早期,信仰由于受到各種環境因素的影響,常常與宗教、神話、儀式與象征聯系在一起。這種信仰是特點歷史環境下的產物。隨著時代的發展,信仰逐步擺脫了宗教等因素的影響,確立起自己的具有獨立精神與品格的信仰。由于宗教因素的存在,因此,信仰始終會打上宗教的烙印。
根據不同的標準,對信仰可以作不同的分類。如從形態上看,可以分為宗教信仰與一般信仰。宗教信仰是與宗教活動有關的信仰。古代社會,雖然人們都生活在不同宗教社會,他們的信仰也有差異,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信仰與宗教緊密聯系。而現代生活的信仰,由于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宗教,其詞義也發生了變化。所以,一般信仰更側重于個人的體驗,個人的信仰更傾向從自己的社會生活、社會環境、成長閱歷與知識的積累出發,確定自己的信仰與世界觀、人生觀。從信仰所經歷的時間上來看,可以將信仰分為古代信仰與現代信仰。從信仰的層次與屬性來看,宗教信仰可以分為基督教信仰、伊斯蘭教信仰,等等。即使屬于同一類信仰,也可以作進一步的劃分。總之,根據不同的標準,我們可以作不同的劃分。
這里,我們要清楚地看到這個問題的復雜性,也就是說,同一類信仰,常常也混同著其他的因素。如上面所說,一般信仰是相對于宗教信仰而言的,但是一般信仰無法擺脫宗教因素的影響,這可能與各個體的經歷、知識等因素相關聯,而這正是信仰復雜性的表現。
西方哲學家從認識論的高度對信仰問題進行了詳細的討論,出版了大量專門討論信仰問題的專著。反觀中國,在信仰問題上缺乏從源頭上探討與思考,而往往是宏觀上的泛論,將信仰簡單化,甚至等同于某某主義。這使得信仰問題始終不能從本源上進行研究與分析,雖然現代以來,隨著中國現代化與思想的多元化,不少學者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但與西方比較,仍然存在相當的差距。
在遵從詞義基本內涵的同時,這里,我們更多地準備從古代信仰的含義入手,借助認識論,來探尋信仰的各種問題,尤其是法律信仰問題。
二、 法律能否被信仰
信仰是一個認知的問題。國內一些學者對法律能否信仰產生疑問,甚至認為這是一個偽問題,法律無所謂信仰的問題。他們認為,國內學者談論信仰問題,主要是因為誤讀伯爾曼的《法律與宗教》所引起的;也有從信仰與國家法律屬于不同的概念、范疇著手,認定它們屬于不同的領域,不能相提并論。總之,他們認為法律根本不存在信仰問題,也不能被信仰。包括鄧正來、范愉、張永和、范進學等等在的這些學者,他們都對法律信仰問題從不同的側面進行了質疑、批判。從認識論哲學進行思考:法律是否能夠被信仰?如果能夠信仰,他們的理由是什么?不能信仰,其原因何在?這里,可以先將批評者的論據歸納出來。
首先,誤讀伯爾曼的問題。一些學者認為,法律信仰問題主要是對美國法學家伯爾曼的誤讀引起的。自從20世紀伯爾曼的《法律與宗教》由梁治平翻譯以來,法律信仰問題為國內諸多的學者所引用,但是他們認為國內學者存在嚴重誤讀的情況,許多學者不加甄別地加以引證,認為國內的法律出現各種問題主要是缺乏信仰引起的。這些批評者包括范愉、范進學、張永和等。伯爾曼的觀點隱含著人類制定法律之外的一個較高法則,那就是自然與理性。西方法律的日益“墮落”,是西方法律工具主義、世俗主義的表現,而這種情況并不會在中國出現,中國沒有宗教的基礎,也沒有一個在法律之上的自然法則,所以不存在法律所謂的信仰與否的問題。鄧正來雖然不是從法律與信仰的角度來批評信仰問題,但是他對梁治平的法律文化方面進行過批判,指出了梁的文化情結、張力與邏輯思路的矛盾,從一個側面批判了梁治平法律的宗教情懷與法律必須被信仰的觀點。
其次,對信仰詞語的理解。一些學者對Believe in, faith加以區分,認為前者是信任,而后者才是信仰。信任有時間、地點方面的限制,而信仰則是終極意義上的內在價值,一旦形成,很難改變。對于翻譯的理解所產生的偏差也是國內學者不加區別地大談法律信仰的一個原因。
上述是批評法律信仰的主要觀點。下面結合西方的認識論來進一步進行思考,看看這些批評是否能夠成立。這里主要回應及時個方面的批評,也就是理性與信仰的問題。
信仰問題在古代確實是一個宗教問題。從認識發生論的角度來看,人們的認識還停留在在初級階段,自然界的各種未知事實,他們都有可能去思考,而在他們無法解釋的情況下常常會產生崇拜的心理。這種崇拜在一定的條件下可能會轉化為信仰。古代神話、巫術、宗教及其伴隨而生的各種儀式就是證明。
理性與理性主義雖然是近代的產物,但是古代希臘時期已經為我們準備了條件,他們的研究與探討為推動近性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礎。古希臘時期,理性被當成為認識世界的工具,是知識的來源。這種理性是在反對宗教的過程中逐步產生出來的,是人們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總結,是經驗的積累與認識的升華,也是智慧的結晶。
最初,他們研究構成世界的要素,不同的學者給予了不同的回答。有的認為,世界是由“氣”組成的,有的認為世界是由“水”組成的,還有的認為世界是由最小的“原子”組成的,等等。他們對世界本原問題的看法,直接推動了社會科學,尤其是哲學的進一步發展。到亞里士多德時代,希臘的理性主義發展到了頂峰。
基督教從產生的時候起,就一直伴隨著信仰與理性的爭論。有些人認為,一切知識與理性在上帝面前都是愚蠢的,信仰排斥理性;另外一些人則認為,人類可以借助理性可以更好地認識上帝,信仰尋求理性;還有的人主張信仰與理性是一致的。這些情況表明,關于理性與信仰的關系問題存在不同的觀點,有不同的看法。及時個方面的觀點是唯上帝主義,只有信仰,沒有理性。上帝是全能的,人們只能信仰,不存在認識問題,理性是多余的;第二種觀點雖然承認理性,但是他們僅僅將理性看成為成就信仰的一種手段;第三種觀點將理性與信仰等同起來。
此外,在信仰與理解方面還存在誰先誰后的爭論。基于上帝的無形性,一些人對是否存在上帝產生了懷疑,為了堅定人們的信仰,一些學者提出了先信仰后理解的觀點。與此相反,另外一些學者認為“先信仰后理解”無法消解人們的疑慮,因此,必須先理解后信仰,在理解的基礎上去信仰。這里,理解是理性的初步,理解是感性的,理性是理解的形態。安瑟倫堅持奧古斯都以來的傳統,認為“先信仰后理解”,在堅持上帝先在的前提下去思考,否則理解會出現問題。理性可以更好地幫助人們信仰,所以他說“信仰需求理性”。
中世紀的信仰問題事實上是運用古希臘的理論,特別是亞里士多德的哲學理論論證上帝信仰的理論問題。從中可看出,中世紀信仰與理性的問題是復雜的,思考的角度不同,對此的回答也不相同。
近性出于對宗教的改造,加上實證主義的興起,理性排斥了宗教,或者說理性問題的探討逐步從上帝的“影子”中擺脫出來。笛卡爾跨越了宗教與世俗的兩扇大門,一方面,他站在宗教信仰的角度,為不信仰宗教的人論證上帝的合理性;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到了批判。另外一方面,他的時代已經為他準備脫離宗教的盲目性奠定了基礎,文藝復興與科學的發展,使得他認識到中世紀以來宗教的恐怖與矛盾,他不得不從理性的高度來探討信仰問題。笛卡爾的理性主義影響了后來的思想家,在他的基礎上進一步思考理性與信仰的關系。
在宗教與世俗分離的現代社會,人們再也不用擔心宗教的迫害,理性與信仰已經成為兩個不同的東西。理性是一種運用智慧對事物的推理與判斷,它以人們的經驗為前提,運用自身的智慧進行思考,從而得出相應的結論。信仰就宗教來看,它是先驗的東西,它先于人們的認識而永恒存在,無論你是否認識,它都存在。如果我們排除上帝,那么信仰可能就意味著對于一個先驗存在的東西加以肯定與確認——內心的服從與崇拜;也有可能存在培養的問題——如果不是的服從,而是盲目崇拜、將信將疑或隨波逐流的話。如果按照《不列顛百科全書》的理解,信仰是“在無充分的理智認識足以保障一個命題為真實的情況下,就對它予以接受或同意的一種心理定勢(或態度)”。那么,這種信仰是我們所謂的盲目的信仰,因為,它缺乏主體的認知,這個定義只講了信仰的一個方面,并不。從認識論的角度來看,有關信仰的這個定義(概念)也不完整。
啟蒙運動正是理性回歸的表現,它將人們從僵化的宗教信仰束縛中解放出來,推動了人類心智與科學的發展。近現代強調理性的一個主要因素就是要正確認識與處理理性與信仰的關系。雖然這個問題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問題,中世紀神學思想家、宗教哲學家都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一直沒有很好地得到解決,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看法。近現代自笛卡爾以來,人們一直在打破陳舊的教條,力圖運用人類的智慧與知識來思考這個問題。理性主義照耀了整個近現代,步步推進,到康德與黑格爾達到了頂峰。雖然說理性精神受到了后現代的批評與批判,或許這也是法律不能被信仰主張者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這些批評僅僅是一個方面,我們仍然可以看到許多的學者主張“重返理性”。
從理性與信仰的關系方面來看,理性是人類的認識能力問題,通過對各種社會現象的分析,抽象出事物的概念。信仰最初是宗教方面的問題。現代社會人們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擺脫盲目的信仰,并逐漸培養出適合人類發展與身心需要的信仰,比如信仰社會主義等,這說明信仰是可以塑造的。理性本身似乎不能被信仰,而只能是成就信仰的工具,幫助人們更好地樹立信仰。但是,如果我們將理性看成是柏拉圖所謂的“理念”,一個終極實在,那么這個理念就是一個“上帝”,是可以信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