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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時章

死后復(fù)活

…活著的痛…

我感到痛，無比的劇痛自身體四面八方涌來，強行把我從死亡的昏迷中拉回。因為這不是一般的失去意識，而是失去生命后的深度混沌，所以必須以極高劑量的痛楚，才有機會把死者再次深度喚醒。

痛楚是回到這個現(xiàn)實世界的及時感覺。身體仿佛在對我說："活著本來就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苦痛。"此刻，痛正提醒我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

然后，我開始聽到聲音。

"傷者奇跡生還！趕快救援！"我聽到了墜機意外后的及時句話。

救援人員正拼命跟時間競賽，從跑道方向趕來營救。他們拿著各種消防工具，試圖把垂死的我從飛機殘骸中拖救出來。他們的喊叫聲跟救護車的鳴笛聲此起彼伏，只要細心聆聽，便可以發(fā)現(xiàn)當(dāng)中隱藏的旋律節(jié)奏，抑揚頓挫、高低起伏。這讓我想起貝多芬第五交響曲的開端，命運正趕到門前，發(fā)出三短一長的敲門聲。

"不用擔(dān)心，我們很快便會把你救出來，你一定要撐住。"有個聲音在我耳邊低聲安慰說。

身體其他的感官逐一恢復(fù)，我感到手腳異常冰冷，體溫像從大量傷口急速地流失。我聞到了玻璃纖維因高速摩擦而產(chǎn)生的燒焦味、剛被切斷的青草氣味以及新鮮的血液腥味，正不協(xié)調(diào)地混合著。雖然我的眼睛一直張開著，但光線與影像卻沒有成功進入眼球，我只感到眼前白蒙蒙一片。

視覺是回來的。我看見了自己殘破的身體與爆裂后的駕駛艙，這跟我靈魂離體時所看見的恐怖景象是一樣的，所以我并沒有出現(xiàn)預(yù)期中的驚訝。

救援人員在檢查我的心跳脈搏，小心翼翼地替我固定頭部，把一些不知名的液體注射進我的血管。

可是，我的痛楚并沒有一絲減輕。

"沒辦法把他拖出來！控制桿被撞得扭曲變形，壓住了他的上半身，他的雙腿被困在殘骸里，腳掌更卡死在操控尾舵的腳踏板上。"一人在報告狀況。

"快去拿大剪和電鋸！先固定右邊的機身，用路旁那根白色的大木柱，快把木柱抬過來！"另一人在指揮搶救。

消防隊大約花了三十分鐘的時間，成功把我從殘骸中救出來了。我被抬上救護車，雖然我極度虛弱，但生理的痛楚讓我保持著清醒的意識。救護員為我做各式各樣的檢查，仔細地記錄著各項生命體征。

"意外是怎么發(fā)生的？傷者昏迷了多久？"救護員這樣問著。

"飛機在剛起飛不久便發(fā)生了意外，從大約一百多米的高空失控墜落，墜毀在跑道外不遠處的土地上。我們接到報告后馬上從控制塔趕去現(xiàn)場，從時間上看，傷者昏迷了十一分鐘。"有人在我旁邊回答。

就在這短短的十一分鐘，我再一次經(jīng)歷了三十年的人生歲月，與死神相遇后又再折返人間。

…重生的噩耗…

當(dāng)救護車到達醫(yī)院大門時，我隱約看見七八位穿著白袍的醫(yī)護人員，神情肅穆地站在急診室門外。他們聽取了救護員的詳細報告后，便開始在我身體上插上各樣的管了，我像是一個活體實驗品，被送進不同的醫(yī)療儀器做檢查診斷。奇怪的燈光不停地在我身上掃射游走，各種儀器的聲音不斷地在我耳邊響起。

"先生，你清醒嗎？能清楚聽見我的話嗎？我要跟你說明受傷的情況。"一位醫(yī)生以沉重的聲音對我說。

我向醫(yī)生眨了眨眼睛，表示我能聽見。

"你從差不多五六十層樓的高度摔下來沒死，已經(jīng)算是我見過的較大奇跡了。你的腦部受到了輕微的震蕩，不會對你構(gòu)成嚴(yán)重傷害，但可能對你的記憶有短暫影響。

"你的右前臂出現(xiàn)了復(fù)合性骨折，其中一根骨頭更從手腕處岔了開來，外露于手臂之外。我們要先清理碎骨，徹底消毒后再用鋼板鋼釘幫你固定復(fù)原。你的左膝由于受到強大的撞擊后沖力，后十字韌帶與內(nèi)外兩側(cè)韌帶都同時斷裂，只差一點整條小腿就會飛脫出來。我們可以通過外科手術(shù)，從你身體別處抽取合適的筋腱組織，重建這些破損的韌帶。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割傷裂傷，我們也都可以幫你縫合修補，只是……"

主治醫(yī)生突然停下來，吞了一下口水，喉嚨間發(fā)出了令人不安的巨大聲響。

"只是，你的右腳踝，我們無能為力了。"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努力尋找他這話的真正意思。雖然醫(yī)生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懂了，但把這些文字合起來，我卻無法順利解讀當(dāng)中的訊息。"無能為力"既不是診斷的一種，也不是什么治療的方法，比較像是犯錯后的懲罰性宣判。

醫(yī)生露出難過的表情繼續(xù)說下去："復(fù)合性骨折徹底破壞了整個右腳踝關(guān)節(jié)，除了軟組織與筋腱的斷裂，輸送血液的血管也被徹底扯斷了。即使勉強把骨頭用鋼釘連接起來，但沒有血液的輸送，整個右腳掌組織終究會壞死枯萎的，到時候便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很抱歉，我們必須把你的右腳踝連同腳掌同時切除。"這是醫(yī)生的判詞。

聽到這冰冷的判詞，我并沒有立即做出響應(yīng)，只是我的眼淚卻安靜地流了下來。不只是我，身邊的朋友也在默默地流淚，整個病房出奇地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