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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一響，趙小梨就背起書包，在一片哀鴻中，飛快地出了學(xué)校。

她家就在旁邊的一個老舊小區(qū)，最靠里最老舊的那一棟筒子樓，離這步行一共不到十五分鐘。

最近幾天，隔壁班余暉追她追得緊，鬧騰得人盡皆知，結(jié)果隔壁建中的人都知道了。余暉是有名的帥哥，眼饞他的可不止一個人，建中的大姐大胡萍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狂熱的那種，狂熱到每天放學(xué)都帶著幾個人在學(xué)校門口不遠(yuǎn)處堵著她，打罵推搡，反正怎么難聽難看怎么來。余暉聽說此事后挺愧疚，曾經(jīng)找胡萍談過，卻不過是火上加油罷了。

越保護(hù)越欺負(fù)。

胡萍就是想不通，余暉憑什么看上了趙小梨？

后來還是施恩軍讓趙小梨幫忙，他們放學(xué)一起走過幾次，她們害怕施恩軍，就不再來了。

不過好日子也沒幾天，一個上午足夠?qū)⑹┒鬈娝劳龅氖聝簜鞯萌吮M皆知了，胡萍肯定也知道了。

果不其然，一出校門走到及時個胡同，她就聽見有個沙嗓的女人叫了一聲：“嗨，小婊子，最近過得不錯啊。”

趙小梨停下了腳步，很郁悶地回頭看過去，那邊胡萍已經(jīng)將建中那身綠蛤蟆色的校服脫了，穿了條短裙，最重要的是，她腳上蹬了一雙高跟裸靴，足足七八厘米的跟，趙小梨的眼睛瞇了瞇。

那邊胡萍招呼她：“怎么，幾天不收拾你不聽話了？過來！”

胡萍身后跟著她的兩個跟班，一個人高馬大，叫作大英子；一個骨瘦如柴，叫作劉麗。劉麗聽到胡萍話落，直接就大步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上手就扇了趙小梨一巴掌，推著她往前：“你聽不見老大說話啊！”

趙小梨并沒有任何反抗。

她就像是昨夜狂風(fēng)暴雨中的一棵樹，任由風(fēng)將它吹成各種形狀。她沉默地隨著劉麗的推搡，進(jìn)入了那條逼仄的巷子。

她逃過，可沒用的。

所有人都在看笑話，沒有人能來幫她。

讓施恩軍當(dāng)擋箭牌的事兒，顯然讓胡萍十分氣憤。趙小梨一走過來，胡萍直接上手抓住了她的衣領(lǐng)，抬腿一腳就將她踹到墻上，然后壓住了她。

胡萍：“你挺聰明啊，敢拿施恩軍來當(dāng)擋箭牌！怎么了，今天沒招了吧？老天爺都不幫你，他死了！死得簡直太棒了。我看你還想怎么逃！”

趙小梨的肚子疼得直冒虛汗，整個人都靠著那面墻支撐，可如果細(xì)聽會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并沒有害怕：“我沒想逃，跟施校長一塊走是因?yàn)榻y(tǒng)計(jì)成績太晚了，我對余暉也沒任何興趣。”

“可余暉對你有興趣。”胡萍離她很近，近到嘴巴里食物的味道也撲面而來。趙小梨忍不住退了退，可沒有退路。胡萍顯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動作，用冰冷的手拍了拍她的臉：“小婊子一個，還他媽愛干凈，呸！”

她往趙小梨臉上啐了一口，唾液星子濺了趙小梨滿臉。趙小梨將拳頭攥了攥，終于忍無可忍地說：“你夠了！”

“夠個頭！”胡萍扯著趙小梨的頭發(fā)，“你對余暉沒興趣，那顯然就是余暉對你這張婊子臉有興趣了？”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把鉛筆刀，那刀顯然已經(jīng)用了很久了，打開的刀片上全都是黑黃色的銹跡，接著她將這把刀抵在了趙小梨的臉上，“不如毀了吧，這樣余暉就不喜歡你了，我也不會來找你麻煩！”

胡萍說著，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趙小梨的左手，然后咯咯地笑著說：“來，你自己割，記得讓我滿意哦。”

即便她的面容那么年輕，她的笑容那么燦爛，可趙小梨也能感覺到心里發(fā)冷。胡萍將刀塞進(jìn)了趙小梨的手中，然后拿著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臉上。

趙小梨憤怒地看著胡萍，胡萍卻饒有滋味地看過來。

劉麗在旁邊幸災(zāi)樂禍：“快啊，快割呀！”

她們看她就像是看一條狗，一只貓，不，是一只老鼠，一只蟑螂。

趙小梨的腳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分開了步子，腿弓了起來，身體的重心在漸漸地下降，那把刀被她緊緊地攥在了手中……

“喂！你們在干什么？！”

緊張的氛圍驟然被打破，趙小梨詫異地跟著胡萍的目光看向了胡同口。

剛剛趙小梨在辦公樓遇見的小警察開著輛警車停在那里，窗戶落了下來，正看著她們。似乎很不滿意她們的沉默，小警察又來了句：“趙小梨，你在那里干什么？”

趙小梨仿佛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回應(yīng)了一聲：“我馬上來！”

說完，她便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大英子，捂著肚子朝著小警察跑過去。大英子還想攔著她，卻被她又踹了一腳。

小警察八成看到了大英子的阻攔，開了車門走了下來。

胡萍應(yīng)該是忌諱警車，并沒有過去，而是看了兩眼后，就帶著兩個手下，匆匆忙忙從胡同的另一頭走了。小警察瞇著眼睛看了看她們，卻并沒有追上去。

趙小梨很快到了他面前，她的臉青白，不帶一絲血色，右手扶著書包帶，左手一直平放在自己肚子的位置，很是難受的樣子。

小警察問他：“她們欺負(fù)你？”

不怪小警察言語偏袒，胡萍的打扮實(shí)在是不像個學(xué)生，而趙小梨偏偏是老師口中的三好學(xué)生。趙小梨也沒隱瞞，點(diǎn)點(diǎn)頭說：“她們看上了一個男生，那個男生說他喜歡我。”

“哦！”小警察意味深長地發(fā)出了一聲回應(yīng)，仿佛失去了對這件事的興趣，不再去評論，而是問趙小梨，“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吧。”

趙小梨并沒有推辭，她捂著肚子，很快就繞到了副駕駛室那邊，開門爬了上來。回家途中，趙小梨聽見小警察嘟囔了一句：“真沒種。”趙小梨悄悄抬頭看了看他，確定他應(yīng)該是說胡萍。

車子很快開到了那棟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筒子樓前。

這座建于1980年的紅磚樓，曾經(jīng)是這個城市為數(shù)不多的樓房。那時候多少人為了分得其中一間房而挖空心思，借錢手段層出不窮，那時候，住在這里的人都高人一頭。

但這一切，都是趙小梨出生前的事兒了。

這里是她爺爺留給她爸的房子，一共只有兩間半。后來她爸病死了，又將房子留給了她媽和她，她們一住就是這么多年。

紅磚樓里有本事的人早就搬走了，搬不走的老職工們也相繼去世了，剩下的，都是混得最不如意的。

譬如，她的親媽——師惠。

車子停在樓下，引起了不少鄰居的探頭探腦。趙小梨從車上慢慢爬下來，這些目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不用看，她都能知道這群人的意思——瞧瞧她，露餡了吧，肯定犯事兒了，都用警車送回來了。

她沒吭聲，低頭向小警察道了謝，然后轉(zhuǎn)身上樓。

“喂，趙小梨！”小警察也下了車，叫住了她。

趙小梨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那個站得筆挺的男生，小警察沖她微微一笑，露出了小酒窩，他的目光清澈，仿佛看透了這里的骯臟，他大聲說：“我叫關(guān)也，編號××××××。如果你記起其他的事情，可以跟我聯(lián)系，謝謝你對我們工作的配合。”

關(guān)也說完就開車走了，留下趙小梨一個人站在風(fēng)里。她回頭看了看在樓道避風(fēng)處聊天解悶的人，那些人已經(jīng)不再看她了，便低頭上了樓。

趙小梨家在四層最邊上一戶，兩間半的房子全部朝北，一推門進(jìn)去，一股夾雜著潮濕與腥膻的空氣撲面而來。客廳里散落了一地衣服，趙小梨麻木地看了看右邊的臥室，那扇已經(jīng)快要散架的木門敞開著，她媽披著件開衫半躺在床上，一個穿著紅內(nèi)褲的男人單腿跳著正在穿褲子。

八成是聽見了聲音，他倆都看向了這邊。

男人猥褻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上下移動后停留在了她的胸前，吆喝道：“小梨回來了，幾天不見，長高了不少啊！”他提上了褲子，光著上身往客廳走。

趙小梨并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轉(zhuǎn)頭走向自己的臥室，結(jié)果卻被他攔在了半路上：“怎么，見到林叔也不打聲招呼？你小時候，我可經(jīng)常抱你呢！”

趙小梨沒吭氣，她媽已經(jīng)從床上下來，直接一件衣服扔了過來，吼道：“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這都十二點(diǎn)多了，你干什么去了？你想餓死老娘嗎？”瞧她不說話，她媽伸手就推了她一把，“還不做飯去！在這兒磨磨蹭蹭什么！老娘辛辛苦苦養(yǎng)你長大，是讓你享福的嗎！”

師惠轉(zhuǎn)頭，冷著臉沖著男人吼：“滾！”

順著勁兒，在媽媽的罵聲中，趙小梨一個趔趄撲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里，面無表情地將那扇牢固的木門反鎖。然后，她終于松開了一直捂著肚子的左手，手心里放著的，是那把生了銹的鉛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