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苦旅》:于1992年首次出版,是余秋雨先生1980年代在海內外講學和考察途中寫下的作品,是他的部文化散文集。全書主要包括兩部分,一部分為歷史、文化散文,另一部分為回憶散文。該書以文采飛揚、知識豐厚、見解獨到備受萬千讀者喜愛。由此開創“歷史大散文”一代文風,令世人重拾中華文化價值。
《中國文脈》:本書核心篇目《中國文脈》《筆墨歷史》,酣暢淋漓地揭示了三千年中國文學的精神主脈,以及作為文脈載體的三千年中國書法史,為余秋雨教授全新作品,此前從未發表過。在這兩個核心篇目之后,是對每個時代文脈的精細論述,通過對23個中國文人的生命歷程及其作品的品讀,深度解析了中國人的精神脈絡,流露出對中國文壇長期以來文脈衰弱的隱憂與關懷,組成了一部罕見的《中國文化人格史》和《審美精神流變史》。
《何謂文化》: 在本書中,作者在深邃的觀察之后,用親身經歷和鮮活的感受來解讀“何謂文化?”這一根本的問題。分別從學理、生命、大地和古典四個層面來解析作為一個文化大國,從精英界到公眾心理,到底缺失了什么。本書可謂是一次文明巡閱之后的超具有價值的思想結晶之作。
《山河之書》:本書是《山居筆記》的增補更名版,余秋雨教授的很多經典文章此次都被收入本書之中。本書的核心篇目《我的文化山河》,從宏觀上通述了中國山河的空間意義,讀起來讓人極為震撼。在核心篇目之后,即是余秋雨教授二十余年考察中國文化現場的腳印。
《行者無疆》:
本書是作者對西方文明的考察記錄,全書分南歐、中歐、西歐、北歐四卷,收錄散文70篇。全書在思考的完整性和深刻性、文體的張力和自由上,更勝余秋雨以前的幾部著作。
余秋雨在《行者無疆》中感嘆道:“歐洲文明確實而又成熟,能把古典傳統和現代文明、個人自由和社會公德融會貫通。更羨慕街邊咖啡座里微笑的目光,只一閃,便覺得目光悠長,山河無恙。但這些年,卻因過度的自滿、自享而自閉,對世界對自己有不少時空錯覺。”
《千年一嘆》:本書記錄了余秋雨先生在2000年穿越數萬公里考察伊斯蘭文明遺跡的經歷。行跡遍布希臘、埃及、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伊拉克、伊朗、巴基斯坦、尼泊爾等。車輪緊貼地面,一公里一公里的碾過去,不知會遇到什么,所知道的只是一幕幕驚心動魄真實的故事。這是一個當代人心中的世界文化史,流的美文,流的深度。
《之美》:本書主要選取了我國舉世獨有的三項文化:書法、昆曲、普洱茶來講,所謂“文化美學”,就是其他文化不可取代而又達到了等級,一直被公認共享的那些具體作品。而書法、昆曲、普洱茶這三項,既不怪異,也不生僻,但是卻無法讓一個遠方的外國人全然把握。任何文化都會有大量外在的宣言、標牌,但在隱秘處,卻暗藏著幾個“命穴”,幾處“胎記”。這三項,就是中國文化所暗藏的“命穴”和“胎記”。
1.白先勇、余光中、金庸、賈平凹、高希均、何勇等名家極力推薦閱讀;
2.《道士塔》《莫高窟》等多篇文章入選中學課本;
3.從中華文明、伊斯蘭文明到西方文明三大路線的行跡歷程中解讀世界文化,堪稱一部行走的經典而的世界文化史;
4. 經典暢銷,掀起文化閱讀浪潮,這是一套文學啟蒙之書,更是一種文化傳承!
5. 作者親自題寫書名,全新升級,特種環保紙質感精裝,燙黑金工藝,傳家典藏!
浙江余姚人,當代著名散文家,文化學者,藝術理論家,文化史學家。著有《文化苦旅》《何謂文化》《中國文脈》《山河之書》《霜冷長河》等。 余秋雨的書籍長期位居全球華文書排行榜前列,僅中國臺灣一地,就囊括了白金作家獎、桂冠文學家獎、金石堂具影響力書獎等一系列重大獎項。
近十年來,他憑借著考察和研究的宏大資源,投入對中國文脈、中國美學、中國人格的系統著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北京大學、《中華英才》雜志等機構一再為他頒獎,表彰他“把深入研究、親臨考察、有效傳播三方面合于一體”,是“文采、學問、哲思、演講皆臻高位的當代巨匠”。
行者無疆 軟精裝
何謂文化 軟精裝
極端之美 軟精裝
千年一嘆 軟精裝
山河之書 軟精裝
文化苦旅 軟精裝
中國文脈 軟精裝
巴金百年(節選)
一
在當代華人學者中,我也算是應邀到世界各地演講最多的人之一吧?但我每次都要求邀請者,不向國內報道。原因,就不說了。
在邀請我的城市中,有一座我很少答應,那就是我生活的上海。原因,也不說了。
但是,二○○四年十一月十七日,我破例接受邀請,在外灘的上海檔案館演講。原因是,八天后,正是巴金百歲壽辰。
慶祝百年大壽,本該有一個隆重的儀式,親友如云,讀者如潮,高官紛至,禮敬有加。這樣做,雖也應該,卻總免不了騷擾住在醫院里那位特別樸素又特別喜歡安靜的老人。不知是誰出的主意,只讓幾個文人在黃浦江邊花幾天時間細細地談老人。而且,是在檔案館,似乎在提醒這座已經不太明白文化是什么的城市,至少有一種文化,與江邊這些不受海風侵蝕的花崗巖有關,與百年沉淀有關。
由我開場。在我之后,作家冰心的女兒吳青、巴金的侄子李致、巴金的研究者陳思和,都是很好的學者,會連著24小時天講下去。講完,就是壽辰了。
沒想到來的聽眾那么多,而且來了都那么安靜,連走路、落座都輕手輕腳。我在臺上向下一看,巴金的家里人,下一輩、再下一輩,包括他經常寫到的端端,都坐在及時排。我與他們都熟,投去一個微笑,他們也都朝我輕輕點了點頭。有他們在,我就知道該用什么語調開口了。
二
家人對老人,容易“熟視無睹”。彼此太熟悉了,忘了他給世界帶來的陌生和特殊。
因此,我一開口就說,請大家凝視屏息,對巴金的百歲高齡再添一份神圣的心情。理由,不是一般的尊老,而是出于下面這些年齡排列——
中國古代及時流文學家的年齡:
活到四十多歲的,有曹雪芹、柳宗元;
活到五十多歲的,有司馬遷、韓愈;
活到六十多歲的多了,有屈原、陶淵明、李白、蘇軾、辛棄疾;
活到七十多歲的不多,有蒲松齡、李清照;
活到八十多歲,現在想起來的,只有陸游。
擴大視野,世界上,活到五十多歲的及時流文學家,有但丁、巴爾扎克、莎士比亞、狄更斯;
活到六十多歲的,有薄伽丘、塞萬提斯、左拉、海明威;
活到七十多歲的,有小仲馬、馬克 吐溫、薩特、川端康成、羅曼 羅蘭;
活到八十多歲的,有歌德、雨果、托爾斯泰、泰戈爾;
活到九十多歲的,有蕭伯納。
在中外及時流的文學家之后,我又縮小范圍,拉近時間,對于中國現代作家的年齡也作了一個統計。
活到七十多歲的,有張愛玲、張恨水;
活到八十多歲的,有周作人、郭沫若、茅盾、丁玲、沈從文、林語堂;
活到九十多歲的,有葉圣陶、夏衍、冰心。
我的記憶可能有誤,沒時間一一核對了。但在演講現場,我把這么多名字挨個兒一說,大家的表情果然更加莊嚴起來。
這個名單里沒有巴金,但巴金卻是終點。因此,所有的古今中外作家都轉過身來,一起都注視著這個中國老人。至少到我演講的這一刻,他是及時名。
杰出作家的長壽,與別人的長壽不一樣。他們讓逝去的時間留駐,讓枯萎的時間返綠,讓冷卻的時間轉暖。一個重要作家的離去,是一種已經泛化了的社會目光的關閉,也是一種已經被習慣了的情感方式的中斷,這種失落不可挽回。我們不妨大膽設想一下:如果能讓司馬遷看到漢朝的崩潰,曹雪芹看到辛亥革命,魯迅看到“”,將會產生多么大的思維碰撞!他們的反應,大家無法揣測,但他們的目光,大家都已熟悉。
巴金的重要,首先是他敏感地看了一個世紀。這一個世紀的中國,發生多少讓人不敢看又不能不看、看不懂又不必要懂、不相信又不得不信的事情啊。但人們深陷困惑的時候,突然會想起還有一些目光和頭腦與自己同時存在。存在最久的,就是他,巴金。
三
巴金的目光省察著百年。
百年的目光也省察著巴金。
巴金的目光,是五四新文化運動所留下的最溫和的目光。在最不需要溫和的中國現代,這里所說的“最溫和”,長期被看成是一種落后存在。
巴金在本質上不是革命者,盡管他年輕時曾著迷過無政府主義的社會改革。從長遠看,他不可能像、陳獨秀、郭沫若、茅盾、丁玲他們那樣以文化人的身份在革命隊列中沖鋒陷陣。他也會充滿熱情地關注他們,并在一定程度上追隨他們,但他的思想本質,卻是人道主義。
巴金也不是魯迅。他不會對歷史和時代作出高屋建瓴的概括和批判,也不會用“匕首和投槍”進攻自己認為的敵人。他不作驚世之斷,不吐警策之語,也不發荒原吶喊,永遠只會用不高的音調傾訴誠懇的內心。
巴金又不是胡適、林語堂、徐志摩、錢鐘書這樣的“西派作家”。他對世界文化潮流并不陌生,但從未領受過中國現代崇洋心理的仰望,從未沾染過絲毫哪怕是變了樣的“文化貴族”色彩,基本上只是一種樸實的本土存在。
上述這幾方面與巴金不同的文化人,都很,可惜他們的作品都不容易通過閱讀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有效普及。當時真正流行的,是“鴛鴦蝴蝶派”、“禮拜六派”、武俠小說、黑幕小說。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以為,當時魯迅的作品應該已經很流行。其實不是,只要查一查發行量就知道了。在文盲率極高的時代,比例很小的“能閱讀群體”中的多數,也只是“粗通文墨”而已,能從什么地方撿到幾本言情小說、武俠小說讀讀,已經非常“文化”。今天的研究者們所說的“深刻”與否,與那個時候的實際接受狀態關系不大。在這種情況下,巴金就顯得很重要。
巴金成功地在“深刻”和“普及”之間搭建了一座橋梁,讓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反封建、求新生、倡自由、爭人道的思想啟蒙,通過家庭糾紛和命運掙扎,變成了流行。流行了,又不媚俗,不降低,在精神上變成了一種能讓當時很多年輕人“夠得著”的正義,這就不容易了。
中國現代文學史有一個共同的遺憾,那就是,很多長壽的作家并沒有把自己的重量延續到中年之后,他們的光亮僅僅集中在青年時代。尤其在二十世紀中期的一場社會大變革之后,他們中有的人卷入到地位很高卻又徒有虛名的行政事務之中,有的人則因為找不到自己與時代的對話方式而選擇了沉默。巴金在文學界的很多朋友,都是這樣。
出人意料,巴金,也僅僅是巴金,在他人生的中點上,又創造了與以前不同的新光亮。他,擁有了一九六二年五月九日。一個看似普通的發言,改變了他整個后半生,直到今天。
就在這個重大轉折的一年之后,我見到了他。
因此,我的這篇文章,接下來就要換一種寫法了。
四
我是十七歲那年見到巴金的。他的女兒李小林與我是同班同學,我們的老師盛鐘健先生帶著我和別的人,到他們家里去。
那天巴金顯得高興而輕松,當時他已經五十九歲,及時次親自在家里接待女兒進大學后的老師和同學。以前當然也會有小學、中學的老師和同學來訪,大概都是他的妻子肖珊招呼了。
武康路一一三號,一個舒適的庭院,被深秋的草樹掩蔭著,很安靜。大門朝西,門里掛著一個不小的信箱,門上開了一條窄窄的信箱口。二十幾年之后,我的《文化苦旅》《山居筆記》《霜冷長河》等書籍的每一篇稿子,都將通過這個信箱出現在海內外讀者面前。那天下午當然毫無這種預感,我只在離開時用手指彈了一下信箱,看是鐵皮的,還是木頭的。
巴金、肖珊夫婦客氣地送我們到大門口。他們的笑容,在夕陽的映照下讓人難忘。
我們走出一程,那門才悄悄關上。盛鐘健老師隨即對我說:“這么和藹可親的人,該說話的時候還很勇敢。去年在上海文代會上的一個發言,直到今天還受到非難。”
“什么發言?”我問。
“你可以到圖書館找來讀一讀。”盛老師說。
當天晚上我就在圖書館閱覽室里找到了這個發言。
發言中有這樣一段話——
我有點害怕那些一手拿框框、一手捏棍子到處找毛病的人,固然我不會看見棍子就縮回頭,但是棍子挨多了,腦筋會震壞的。碰上了他們,麻煩就多了。我不是在開玩笑。在我們社會里有這樣一種人,人數很少,你平時看不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但是你一開口,一拿筆,他們就出現了。
他們喜歡制造簡單的框框,也滿足于自己制造出來的這些框框,更愿意把人們都套在他們的框框里頭。倘使有人不肯鉆進他們的框框里去,倘使別人的花園里多開了幾種花、窗前樹上多有幾聲鳥叫,倘使他們聽見新鮮的歌聲、看到沒有見慣的文章,他們會怒火上升,高舉棍棒,來一個迎頭痛擊……
他們人數雖少,可是他們聲勢浩大,寄稿制造輿論,他們會到處發表意見,到處寄信,到處抓別人的辮子,給別人戴帽子,然后到處亂打棍子,把有些作者整得提心吊膽,失掉了雄心壯志。
據老人們回憶,當時上海文化界的與會者,聽巴金講這段話的時候都立即肅靜,想舉手鼓掌,卻又把手掌抬起來,捂住了嘴。只有少數幾個大膽而貼心的朋友,在休息時暗暗給巴金豎大拇指,但動作很快,就把大拇指放下了。
為什么會這樣?從具體原因看,當時上海文化界的人都從巴金的發言中立即想到了“大批判棍子”,又知道他的后面是,張的后面是上海的市委書記柯慶施。這條線,巴金應該是知道的,所以他很勇敢。
但是,我后來在長期的實際遭遇中一次次回憶巴金的發言,才漸漸明白他的話具有更普遍的意義。一個城市在某個時間出現、這樣的人畢竟有點偶然,但巴金的話卻不偶然,即使到中國別的城市,即使到今天,也仍然適用。
讓我們在五十年后再把巴金的論述分解成一些基本要點來看一看——
及時,使中國作家提心吊膽、失掉雄心壯志的,是一股非常特殊的力量,可以簡稱為“棍子”,也就是“那些一手拿框框、一手捏棍子到處找毛病的人”。
第二,這些人的行為方式分為五步:自己制造框框;把別人套在里邊;根據框框抓辮子;根據辮子戴帽子;然后,亂打棍子。
第三,這些人具有蟄伏性、隱潛性、模糊性,即“平時看不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他們的專業定位,更是不可認真尋訪。
第四,這些人嗅覺靈敏,出手迅捷。只要看到哪個作家一開口,一拿筆,他們便立即舉起棍子,絕不拖延。
第五,這些人數量很少,卻聲勢浩大,也就是有能力用棍子占據全部傳播管道。在制造輿論上,他們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狼群。
第六,這些人口頭上說得很堂皇,但實際的原始動力,只是出于嫉妒的破壞欲望:“倘使別人的花園里多開了幾種花,窗前樹上多有幾聲鳥叫,倘使他們聽見新鮮的歌聲,看到沒有見慣的文章,他們會怒火上升,高舉棍棒,來一個迎頭痛擊。”
第七,盡管只是出于嫉妒的破壞欲望,但由于這些人表現出“怒火”,表現出“高舉”,表現出“痛擊”,很像代表正義,因此只要碰上,就會造成很多麻煩,使人腦筋震壞。中國文化界的暴虐和膽怯,皆由此而來。
以上七點,巴金在一九六二年五月九日已經用平順而幽默的語氣全都表述了,今天重溫,仍然深深佩服。因為隔了那么久,似乎一切已變,、也早已不在人世,但這些“棍子”依然活著,而且還有大幅度膨脹之勢。
巴金的發言還隱藏著一個悖論,必須引起當代智者的嚴肅關注——
他是代表著受害者講話的,但乍一看,他的名聲遠比“棍子”們大,他擔任著上海作家協會主席,當然稿酬也比“棍子”們多,處處似乎屬于“強者”,而“棍子”們則是“弱者”。但奇怪的現象發生了:為什么高舉著棍棒揮舞的“弱者”雙手,總是那么強蠻兇狠?為什么顫栗于棍棒之下的“強者”生靈,總是那么羸弱無助?
這個深刻的悖論,直指后來的“”本質,也直指今天的文壇生態。
其實,中國現代很多災難都起始于這種“強弱渦旋”。正是這種“似強實弱”、“似弱實強”的倒置式渦旋,為剝奪、搶劫、嫉恨,留出了邪惡的輿論空間和行動空間。這就在社會上,形成了以民粹主義為基礎的“精英淘汰制”;在文化上,形成了以文痞主義為基礎的“傳媒暴力幫”。
巴金憑著切身感受,先人一步地指出了這一點,而且說得一針見血。
就在巴金發言的兩個星期之后,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五日,美聯社從香港發出了一個電訊。于是,大麻煩就來了。
美聯社的電訊稿說:
巴金五月九日在上海市文學藝術家第二次代表大會上說:缺乏言論自由正在扼殺中國文學的發展。
他說:“害怕批評和自責”使得許多中國作家,包括他本人在內,成為閑人,他們主要關心的就是“避免犯錯誤”。
巴金一向是多產作家,他在共產黨征服中國以前寫的小說在今天中國以及在東南亞華僑當中仍然極受歡迎。但是在過去十三年中,他沒有寫出什么值得注意的東西……
這位作家說,看來沒有人知道“手拿框子和棍子的人們”來自何方,“但是,只要你一開口,一拿筆,他們就出現了”。
他說:“這些人在作家當中產生了恐懼。”
這位作家要求他自己和其他作家鼓起充分的勇氣,來擺脫這樣的恐懼,寫出一些具有創造性的東西。
美聯社的電訊稿中還說,當時北京的領導顯然不贊成巴金的發言,證據是所有全國性的文藝刊物都沒有刊登或報道這個發言。原來美聯社的電訊晚發了兩個星期,是在等這個。
美聯社這個電訊,、等人都看到了。于是,巴金成了“為帝國主義攻擊中國提供炮彈的人”。
那么,我那天與盛鐘健老師等人一起進入的院子,居然是“炮彈庫”。
五
、他們顯然對巴金的發言耿耿于懷,如芒在背。幾年后他們被提升為惡名昭著的“中央小組”要員,權勢熏天,卻一再自稱為“無產階級的金棍子”。“棍子”,是巴金在發言中對他們的稱呼,他們接過去了,鍍了一層金。
我一直認為,運動,也就是“棍子運動”。
巴金幾年前的論述,被千萬倍地實現了。中國大地,除了棍子,還是棍子。揭發的棍子、誹謗的棍子、誣陷的棍子、批斗的棍子、聲討的棍子、圍毆的棍子……整個兒是一個棍子世界。
幾年前對棍子提出預警的巴金,剎那間顯得非常偉大。但他自己,卻理所當然地被棍子包圍。那扇我記憶中的深秋夕陽下的大門,一次次被歹徒撞開。肖珊到附近的派出所報警,警方不管。巴金所在的上海作家協會,立即貼滿了批判他的大字報。多數是作家們寫的,但語言卻極為惡濁,把他說成是“反共老手”、“黑老K”、“反動作家”、“寄生蟲”……平日看起來好好的文人們,一夜之間全都“纖維化”、“木質化”了,變成了無血無肉的棍子,這是法國荒誕派作家尤奈斯庫寫過的題材。
在上海作家協會里,長期以來最有權勢的,是來自軍隊的“革命家”。“”爆發后,以胡萬春為代表的“工人造反派作家”正式掌權。“革命作家”里邊矛盾很大,爭斗激烈,爭斗的共同前提,一是爭著討好“工人造反派作家”,二是爭著對“死老虎”巴金落井下石。因此,偌大的作家協會,幾乎沒有人與巴金說話了,除非是訓斥。
巴金并不害怕孤獨的“寒夜”。每天,他從巨鹿路的作家協會步行回到武康路的家,萬分疲憊。他一路走來,沒想到這個城市會變成這樣,這個國家會變成這樣。終于到家了,進門,先看那個信箱,這是多年習慣。但信箱是空的,肖珊已經取走了。
后來知道,肖珊搶先拿走報紙,是為了不讓丈夫看到報紙上批判他的一篇篇由“工人造反派作家”寫的文章。她把那些報紙在家里藏來藏去,當然很快就被丈夫發現了。后來,那個門上的信箱,就成了夫妻兩人密切關注的焦點,誰都想搶先一步,天天都擔驚受怕。
他們的女兒李小林,早已離開這個庭院,與我們這些同學一起,發配到外地農場勞動。她在苦役的間隙中看到上海的報紙,上面有文章說巴金也發配到上海郊區的農場勞動去了,但是,“肩挑兩百斤,思想反革命”。兩百斤?李小林流淚了。
當時在外地農場,很多同學心中,都有一個破敗的門庭。長輩們每天帶著屈辱和傷痕在門庭中進進出出,一想,都會像李小林那樣流淚。我心中的門庭更是不敢多想,爸爸已被關押,叔叔已被逼死,剩下了年邁的祖母和無助的母親,衣食無著……
重見門庭是一九七一年事件之后。“”已經失敗卻還在茍延殘喘,而且喘得慷慨激昂。主政后開始文化重建,我們回到了上海,很多文化人回到了原來的工作崗位,這在當時叫做“落實政策”,有“寬大處理”的意思。但是,那條較大的棍子還記恨著巴金的發言,他說:“對巴金,不槍斃就是落實政策。”當時位居中央高位,巴金當時的處境,可想而知。
但是,國際文學界在惦念著巴金。法國的幾位作家不知他是否還在人世,準備把他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來作試探。日本作家井上靖和日中文化交流協會更是想方設法尋找他的蹤跡。在這種外部壓力下,等人又說:“巴金可以不戴反革命分子帽子,算作人民內部矛盾,養起來,做一些翻譯工作。”
于是,他被歸入當時上海“寫作組系統”的一個翻譯組里,著手翻譯俄羅斯作家赫爾岑的《往事與隨想》。一具受盡折磨的生命,只是在“不槍斃”的縫隙中殘留,立即接通了世界上及時流的感情和思維。我想,這就是生命中最難被剝奪的尊嚴。活著,哪怕只有一絲余緒,也要快速返回這個等級。
那天下午,我又去了那個庭院。巴金的愛妻肖珊已經因病去世,老人抱著骨灰盒號啕大哭,然后陷于更深的寂寞。一走進去就可以感受到,這個我們熟悉的庭院,氣氛已經越來越陰沉、越來越蕭條了。
李小林和她的丈夫祝鴻生輕聲告訴我,他在隔壁。我在猶豫要不要打擾他,突然傳來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在背誦一些文句。
李小林聽了幾句,平靜地告訴我:“爸爸在背誦但丁的《神曲》。他在農村勞役中,也背誦。”
“是意大利文?”我問。
“對。”李小林說:“好幾種外語他都懂一些,但不精通。”
但丁,《神曲》,一個中國作家蒼涼而又堅韌的背誦,意大利文,帶著濃重的四川口音。
我聽不懂,但我知道內容。
啊,溫厚仁慈的活人哪,
你前來訪問我們這些用血染紅大地的陰魂,
假如宇宙之王是我們的朋友的話,
我們會為你的平安向他祈禱,
因為你可憐我們受這殘酷的懲罰。
在風像這里現在這樣靜止的時候,
凡是你們喜歡聽的和喜歡談的事,
我們都愿意聽,
都愿意對你們談。
……
這便是但丁的聲音。
這便是巴金的聲音。
相隔整整六百六十年,卻交融于頃刻之間。那天下午,我似乎對《神曲》的內涵有了頓悟,就像古代禪師頓悟于不懂的梵文經誦。假、惡、丑,真、善、美,互相對峙,互相扭結,地獄天堂橫貫其間。
這里有一種大災中的平靜,平靜中的祈禱,祈禱中的堅守。
過了一段時間,形勢越來越惡劣了,我告訴李小林:“正在托盛鐘健老師找地方,想到鄉下山間去住一陣。”
盛鐘健老師,也就是最早把我帶進巴金家庭院的人。李小林一聽的名字就點頭,不問別的什么了。當時報紙上已在宣揚,又一場叫做“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運動又要開始,人人不能脫離。但那時的我,已經在獨身抗爭中找到自己,一定要做“人人”之外的那個人。
那個傾聽巴金誦讀《神曲》的記憶,長久地貯存在我心底。我獨自隱居鄉下山間,決定開始研究中華文化和世界文化的關系,也與那個記憶有關。上海武康路的庭院,意大利佛羅倫薩的小街,全都集合到了山間荒路上,我如夢似幻地跨越時空飛騰悠游。
直到很多年后,我還一次次到佛羅倫薩去尋訪但丁故居,白天去,夜間去,一個人去,與妻子一起去,心中總是回蕩著四川口音的《神曲》。那時災難早已過去,但天堂和地獄的精神分野卻越來越清晰,又越來越模糊了。因此,那個記憶,成了很多事情的起點。
白先勇:余秋雨先生把唐宋八大家所建立的散文尊嚴又一次喚醒了。或者說,他重鑄了唐宋八大家詩化地思索天下的靈魂。
賈平凹:這個時代,是大爭議出大成就,我們有幸就遇到了一批大人物。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得風氣,開生面。他有關文化的研究,蹈大方, 出新裁。他無疑拓展了當今文學的天空, 貢獻巨大。這樣的人才百年難得,歷史將會敬重。
金庸:北京有年輕人為了調侃我,說浙江人不會寫文章。就算我不會,但浙江人里還有魯迅和余秋雨。
余光中:中國散文,在朱自清和錢鍾書之后,出了余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