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與雪國故鄉的一次奇妙相遇,這里有浪漫、感人、溫馨的故事,有寧靜美麗、披著白襯衫的“金井”,有癡情善良卻孤獨一生的吉喜。徜徉在格里格海的細雨黃昏中,遙望遠方,你會看到七月的禮鎮、親親的土豆花正在偷偷地聆聽人間的對話……
這里的人們很平凡,他們只是這片北國雪鄉中最普通淳樸的人兒,但這些文字卻傳達著一種生命的韌性。這里的雪雖然是寒冷的,但是人卻充滿熱情;這里的土地雖然遙遠,但是它卻就藏在與我們的心里。
你可能不喜歡這本書中的所有故事,但是其中有一個能讓你銘記一生。
《雪窗簾》這本書不是一本能立馬給你治愈、催你醒來的心靈良藥,但是這本書卻是一把塑造靈魂的刻刀,人生會成為什么模樣,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雪是冷的,但思念卻是熱的;家在遠方,愛卻仍在心房。在遠方的長路上,你是否也望著窗外,想起了故鄉?
一個人決絕與人交談,只是因為他要留下時間與自己交談,這并不標志著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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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子建——中國具有影響力的女作家
著名作家蘇童曾說:“大約沒有一個作家會像遲子建一樣歷經二十多年的創作而容顏不改,始終保持著一種均勻的創作節奏,一種穩定的美學追求,一種晶瑩明亮的文字品格。”
遲子建的文字溫情而敏感,幾乎每一篇小說里都透著一股與自然相連、與天地相連的淳樸和大氣。她從事小說創作將近30年,卻從未歸于任何思潮和流派,是中國具有影響力的作家之一,但她仍然朝著更為廣闊的天地堅定前行。
曾獲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冰心散文獎、莊重文文學獎、澳大利亞懸念句子文學獎等多項國內外文學大獎。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偽滿洲國》《越過云層的晴朗》《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群山之巔》等;小說集《北極村童話》《白雪的墓園》《向著白夜旅行》《清水洗塵》《霧月牛欄》《踏著月光的行板》《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等;散文隨筆集《傷懷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其中《雪窗簾》是遲子建全新短篇小說集,代表了她30年短篇小說的極高成就。
目 錄_Contents
002 格里格海的細雨黃昏
020 花瓣飯
044 親親土豆
066 逝川
082 采漿果的人
104 一壇豬油
130 夜行船
150 雪窗簾
166 旅人
186 守靈人不說話
196 蒲草燈
218 小狗
230 愛情故事
238 白雪的墓園
如果我病入膏肓
這聲音將像閃電一樣消失
誰會再來擁抱她溫潤光滑的身體
誰來幫她照看粉萍
親親土豆
如果你在銀河遙望七月的禮鎮,會看到一片盛開著的花朵。那花朵呈穗狀,金鐘般垂吊著,在星月下泛出迷幻的銀灰色。當你斂聲屏氣傾聽風兒吹拂它的溫存之聲時,你的靈魂卻首先聞到了來自大地的一股經久不衰的芳菲之氣,一縷凡俗的土豆花的香氣。你不由在燦爛的天庭中落淚了,淚珠敲打著金鐘般的花朵,發出錯落有致的悅耳的回響,你為自己的前世曾悉心培育過這種花朵而感到欣慰。
那永遠離開了禮鎮的人不止一次通過夢境將這樣的鄉愁捎給他的親人們,捎給熱愛土豆的人們。于是,晨曦中兩個剛剛脫離夢境到晨露搖曳的土豆地勞作的人的對話就司空見慣了:
“昨夜孩子他爺說在那邊只想吃新土豆,你說花才開他急什么?”
“我們家老邢還不是一樣,他嫌我今年土豆種得少,他聞不出我家土豆地的花香氣。你說他的鼻子還那么靈啊?”
土豆花張開圓圓的耳朵,聽著這天上人間的對話。
禮鎮的家家戶戶都種著土豆。秦山夫婦是禮鎮種土豆的大戶,他們在南坡足足種了三畝。春天播種時要用許多袋土豆栽子,夏季土豆開花時,獨有他家地里的花色最全,要紫有紫,要粉有粉,要白有白。到了秋天,也自然是他們收獲最多了。他們在秋末時就進城賣土豆,賣出去的自然成了錢存起來,余下的除了再做種子外,就由人畜共同享用了。
秦山又黑又瘦,夏天時愛打赤腳。他媳婦比他高出半頭,不漂亮,但很白凈,叫李愛杰,溫柔而賢惠。他們去土豆地干活時總是并著肩走,他們九歲的女兒粉萍跟在身后,一會兒去采花了,一會兒又去捉螞蚱了,一會兒又用柳條棍去戲弄老實的牛了。秦山嗜煙如命,人們見他總是叼著煙瞇縫著眼自在地吸著。他家的園子就種了很多煙葉,秋天時煙葉長成了,一把把蒲扇似的拴成捆吊在房檐下,像是古色古香的編鐘,由著秋風來吹打。到了冬天,秦山天天坐在炕頭吸煙,有時還招來一群煙友。他的牙齒和手指都被煙熏得焦黃焦黃的,嘴唇是豬肝色,秦山媳婦為此常常和他拌幾句嘴。
秦山因為吸煙過量常常咳嗽,春秋尤甚,而春秋又尤以晚上為甚。李愛杰常常跟其他女人抱怨說她兩三天就得洗一回頭,不然那頭發里的煙味就熏得她反胃。女人們就打趣她,秦山天天摟著你吸煙不成?李愛杰便紅了臉,說去你們的,秦山才沒那么多的糾纏呢。
可是糾不糾纏誰能知道呢?
秦山和妻子愛吃土豆,女兒粉萍也愛吃。吃土豆的名堂在秦家大得很,蒸、煮、烤、炸、炒、調湯等等,花樣繁雜得像新娘子袖口上的流蘇。冬天的時候粉萍常用火爐的二層格烤囫圇土豆,一家人把它當成飯后點心來吃。
禮鎮的人一到七月末便開始摸新土豆來吃了。小孩子們躥到南坡的土豆地里,見到壟臺有拇指寬的裂縫了,便將手指順著裂縫伸進去,保準能掏到一個圓鼓鼓的土豆,放到小籃里,回家用它燉豆角吃真是妙不可言。當然,當自家地的裂縫被一一企及、再無土豆露出早熟的跡象時,他們便貓著腰躥入秦山家的土豆地,像小狐貍一樣靈敏地摸著土豆,生怕被下田的秦山看見。其實秦山是不在乎那點土豆的,所以這個時節來土豆地干活,他就先在地頭大聲咳嗽一番,給小孩子們一個逃脫的信號,以免嚇著他們。偷了土豆的孩子還以為自己做賊做得高明,回去跟家長說:“秦山抽煙落下的咳嗽真不小,都咳嗽到土豆地去了。”
初秋的時令,秦山有24小時吃著吃著土豆就咳嗽得受不住了,雙肩抖得像被狂風拍打著的一只衣架,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錯了位,沒有一處舒服的地方。李愛杰一邊給他捶背一邊嗔怪:“抽吧,讓你抽,明天我把你那些煙葉一把火都點著了。”
秦山本想反駁妻子幾句,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那力氣了。當天夜里,秦山又劇烈咳嗽起來,而且覺得惡心。他的咳嗽聲把粉萍都驚醒了,粉萍隔著門童聲童氣地說:“爸,我給你拔個青蘿卜壓壓咳吧?”
秦山捶著臉說:“不用了,粉萍,你睡吧。”
秦山咳嗽累了便迷迷糊糊睡著了。李愛杰擔心秦山,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她將頭側向秦山,便發現了秦山枕頭上的一攤血。她嚇了一跳,想推醒 秦山讓他看,又一想吐血不是好事,讓秦山知道了,不是糟上加糟嗎?所以她輕輕拈起秦山的頭,將他的枕頭撤下,將自己的枕頭墊上去。秦山被擾得睜了一下眼睛,但捺不住咳嗽之后帶給他的巨大疲乏,又睡去了。
李愛杰憂心忡忡地早早起來,洗了那個枕套。待秦山起來,她便一邊給他盛粥一邊說:“咳嗽得這么厲害,咱今天進城看看去。”
“少抽兩天煙就好了。”秦山面如土灰地說,“不看了。”
李愛杰說:“不看怎么行,不能硬挺著。”
“咳嗽又死不了人。”秦山說,“誰要是進城給我捎回兩斤梨來吃就好了。”
李愛杰心想:“咳嗽死不了人,可人一吐血離死就近了。”這種不祥的想法使她在將粥碗遞給秦山時哆嗦了一下,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無話找話地說:“今天天真好,連個云彩絲兒都沒有。”
秦山邊喝粥邊“唔”了一聲。
“老周家的豬這幾天不愛吃食,老周媳婦愁得到處找人給豬打針。你說都入秋了,豬怎么還會得病?”
“豬還不是跟人一樣,得病哪分時辰。”秦山推開了粥碗。
“怎么就喝了半碗?”李愛杰頗為絕望地說,“這小米子我篩了三遍,一個谷皮都沒有,多香啊。”
“不想吃。”秦山又咳嗽一聲。秦山的咳嗽像余震一樣使李愛杰戰戰兢兢。
早飯后李愛杰左勸右勸,秦山這才答應進城看病去。他們搭著費喜利家進城賣菜的馬車,夫婦倆坐在車尾。由于落過一場雨,路面的坑坑洼洼還殘著水,所以車轱轆碾過后就濺起來一串串泥漿,打在秦山夫婦的褲腳上。李愛杰便說:“今年秋天可別像前年,天天下雨,起土豆時弄得跟個泥猴似的。”
費喜利甩了一下鞭子回過頭說:“就你們家怕秋天下連綿雨,誰讓你們家種那么大的一片土豆了?你們家掙的錢夠買五十匹馬的了吧?”
秦山笑了一聲:“現在可是一匹不趁呢。”
費喜利“咦嗬”了一聲,說:“我又不上你家的馬房牽馬,你怕啥?說個實話。”
李愛杰插言道:“您別逗引我們家秦山了,賣土豆那些錢要是能買回五十匹馬來,他早就領回一個大姑娘填房了。”
費喜利嗬嗬地笑起來,馬也愉快地小跑起來。馬車顛簸著,馬頸下的鈴鐺發出銀子落在瓷盤中的那種脆響。
秦山氣喘吁吁地說:“咱可沒有填房納妾的念頭,咱又不是地主。”
李愛杰追問道:“真要是地主呢?”
“那也只娶你一個,咱喜歡正宮娘娘。”秦山吐了一口痰說,“等我哪天死了,你用賣土豆的錢招一個漂亮小伙入贅,保你享福。”李愛杰便因為這無端的玩笑灰了臉,差點落淚了。
醫生給秦山拍了片子,告訴三天后再來。三天后秦山夫婦又搭著費喜利家進城賣菜的馬車去了醫院。醫生悄悄對李愛杰說:“你愛人的肺葉上有三個腫瘤,有一個已經相當大了。你們應該到哈爾濱做進一步檢查。”
李愛杰小聲而緊張地問:“他這不會是癌吧?”
醫生說:“這只是懷疑,沒準是良性腫瘤呢。咱這兒醫療條件有限,無法確診,我看還是盡早去吧,他這么年輕。”
“他虛歲才三十七。”李愛杰落寞地說,“今年是他本命年。”
“本命年總不太順利。”醫生同情地安撫她說。
夫妻倆回到禮鎮時買了幾斤梨,粉萍見父母回來都和顏悅色的,以為父親的病已經好了,就和秦山搶梨吃。也許梨的清涼起到了很好的祛痰鎮咳作用,當夜秦山不再咳了,還蠻有心情地向李愛杰求溫存。李愛杰心里的滋味真比調味店的氣味還復雜。答應他又怕耗他的氣血使他情況惡化,可不答應又擔心以后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整個的人就像被馬蜂給蜇了,沒有一處自在的地方,所以就一副尷尬的應付相,弄得秦山直埋怨她:“你今晚是怎么了?”
第二天李愛杰早早就醒來,借著一縷柔和的晨光去看秦山的枕頭。枕頭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血跡,這使她的心稍稍寬慰了一些。心想也許醫生的話不必全都放在心上,醫生也不可能萬無一失吧。兩口子該做啥還做啥,拔土豆地里的稗草、給秋白菜噴農藥、將大蒜刨出來編成辮子掛在山墻上。然而好景不長,過了不到一周,秦山又開始劇烈咳嗽,這次他自己見到咯出的血了,他那表情麻木得像蠟像人。
“咱們到哈爾濱看看去吧。”李愛杰悲涼地說。
“人一吐血還有個好嗎?”秦山說,“早晚都是個死,我可不想把那點錢花在治病上。”
“可有病總得治呀。”李愛杰說,“大城市沒有治不好的病。況且咱又沒去過哈爾濱,逛逛世面吧。”
秦山不語了。夫妻二人商量了半宿,這才決定去哈爾濱。李愛杰將家里的五千元積蓄全部帶上,又關照鄰居幫她照顧粉萍、豬和幾只雞。鄰居問他們秋收時能回來么,秦山咧嘴一笑說:“我就是有一口氣,也要活著回來收一季土豆。”
李愛杰拍了一下秦山的肩膀,罵他:“胡說!”
兩人又搭了費喜利家進城賣菜的馬車。費喜利見秦山縮著頭沒精打采,就說:“你要信我的,就別看什么病去。你少抽兩袋煙,多活動活動就好了。”
“我見天長在土豆地里干活,活動還算少嗎?”秦山干澀地笑了一聲,說,“看什么病,陪咱媳婦逛逛大城市去,買雙牛皮鞋,再買個開長衩的旗袍。”
“我可不穿那東西給你丟人。”李愛杰低聲說。
兩個人在城里買了一斤烙餅和兩袋咸菜,就直奔火車站了。火車票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貴,而且他們上車后又找到了挨在一起的座位,這使他們很愉快。所以火車開了一路李愛杰就發出一路的驚詫:
“秦山,你快看那片紫馬蓮花,絨嘟嘟的!”
“這十好幾頭牛都這么壯,這是誰家的?”
“這人家可真趁,瞧他家連大門都刷了藍漆!”
“那個戴破草帽的人像不像咱禮鎮的王富?王富好像比他瓷實點。”
秦山聽著妻子恍若回到少女時代的聲音,心里有種比晚霞還要濃烈的傷感。如果自己病得不重還可以繼續聽她的聲音,如果病入膏肓,這聲音將像閃電一樣消失。誰會再來擁抱她溫潤光滑的身體?誰來幫她照看粉萍?誰來幫她伺候那一大片土豆地?
秦山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兩人輾轉到哈爾濱后并沒心思瀏覽市容,先就近在站前的小吃部吃了豆腐腦和油條,然后打聽如何去醫院看病。一個扎白圍裙的胖廚子一下子向他們推薦了好幾家大醫院,并告訴他們如何乘車。
“你說這么多醫院,哪家醫院?”秦山問。
李愛杰瞪了秦山一眼,說:“我們要找看病好的醫院,貴不貴都不怕。”
廚子是個熱心人,又不厭其煩地向他們介紹各個醫院的條件,幫助他們敲定了一家。
他們費盡周折趕到這家醫院,秦山當天就被收入院。李愛杰先繳了八百元的住院押金,然后上街買了飯盒、勺、水杯、毛巾、拖鞋等住院物品。秦山住的病房共有八人,有兩個人在吸氧氣。在垂危者那長一聲短一聲的呼吸聲中有其他病人的咳嗽聲、吐痰聲和喝水聲。李愛杰聽主治醫生講要給秦山做 CT 檢查,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李愛杰豁出去了。
秦山住院后臉色便開始發灰,尤其看著其他病人也是一副愁容慘淡的樣子,他便覺得人生埋伏著的巨大陷阱被他踩中了。晚飯時李愛杰上街買回兩個茶蛋和一個大面包。與秦山鄰床的病人也是中年人,很胖,頭枕著冰袋,他的妻子正給他喂飯。他得的好像是中風,嘴歪了,說話含混不清,吃東西也就格外費力。喂他吃東西的女人三十來歲,齊耳短發,滿面憔悴。有一刻她不慎將一勺熱湯灑在了他的脖子上,病人急躁地一把打掉那勺,吃力地罵:“婊子、妖精、破鞋——”女人撇下碗,跑到走廊傷心去了。
李愛杰和秦山吃喝完畢,便問其他病人家屬如何訂第二天的飯,又打聽茶爐房該怎么走。大家很熱心地一一告訴她。李愛杰提著暖水瓶走出病室的門時天已經黑了,昏暗的走廊里有一股陰冷而難聞的氣味。李愛杰在茶爐房的煤堆旁碰到那個挨了丈夫罵的中年婦女,她正在吸煙。看見李愛杰,她便問:
“你男人得了什么病?”
“還沒確認呢。”李愛杰說,“明天做 CT。”
“他哪里有毛病?”
“說是肺。”李愛杰擰開茶爐的開關,聽著水咕嚕嚕進入水瓶的聲音。“他都咯血了。”
“哦。”那女人沉重地嘆息一聲。
“你愛人得了中風?”李愛杰關切地問。
“就是那個病吧,叫腦溢血,差點沒死了。搶救過來后半邊身子不能動,脾氣也暴躁了,稍不如意就拿我撒氣,你也看見了。”
“有病的人都心焦。”李愛杰打完水,蓋嚴壺蓋,直起身子勸慰道,“罵兩句就罵兩句吧。”
“唉,攤上個有病的男人,算咱們命苦。”女人將煙掐死,問:“你們從哪里來?”
“禮鎮。”李愛杰說,“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呢。”
“這么遠。”女人說,“我們家在明水。”她看著李愛杰說,“你男人住的那張床,昨晚剛抬走一位。才四十二歲,是肝癌,留下兩個孩子和一個快八十的老母親,他老婆哭得抽過去了。”
李愛杰提水壺的胳膊就軟了,她低聲問:“你說真要得了肺癌還有救嗎?”
“不是我嘴損,癌是沒個治的。”那女人說,“有那治病的錢,還不如逛逛風景呢。不過,你也別擔心,說不定他不是癌呢,又沒確診。”
李愛杰愈發覺得前程灰暗了,不但手沒了力氣,腿也有些飄,看東西有點眼花繚亂。
“你家在哈爾濱有親戚嗎?”
“沒有。”李愛杰說。
“那你晚間住哪兒?”
“我就坐在俺男人身邊陪著他。”
“你還不知道吧,家屬夜間是不能待在病房的,除非是重病號夜間才允許有陪護。看你的樣子,家里也不是特別有錢的,旅店住不起,不如跟我去住,一個月一百塊錢就夠了。”
“那是什么地方?”李愛杰問。
“離醫院不遠,走二十分鐘就到了。是一片要動遷的老房子,矮矮趴趴的。房東是老兩口,閑著間十平方米的屋子,原先我和那個得肝癌病的人的老婆一起住,她丈夫一死,她就收拾東西回鄉下了。”
“真過意不去。”李愛杰說,“你真是好心人。”
“我叫王秋萍。”女人說,“你叫我萍姐好了。”
“萍姐。”李愛杰說,“我女兒也叫萍,是粉萍。”
兩個女人出了茶爐房,通過一段煤渣遍地的甬道回到住院處的走廊。她們一前一后走著,步履都很沉重。一些病人家屬來來往往地打水和倒剩飯,衛生間的垃圾桶傳出一股刺鼻的餿味兒。
秦山在李愛杰要離開他跟王秋萍去住的時候忽然拉住她的手說:“愛杰,要是確診是癌,咱可不在這遭這份洋罪,我寧愿死在禮鎮咱家的土豆地里。”
“瞎說。”李愛杰見王秋萍在看他們,連忙抽回手,并且有些臉紅了。
“你別心疼錢,要吃好住好。”秦山囑咐道。
“知道了。”李愛杰說。
房東見王秋萍又拉來新房客,當然喜不自禁。老太太麻利地燒了壺開水,還洗了兩條嫩黃瓜讓她們當水果吃。那間屋子很矮,兩張床都是由磚和木板搭起來的,兩床中央放著個油漆斑駁的條形矮桌,上面堆著牙具、鏡子、茶杯、手紙等東西。墻壁上掛著幾件舊衣裳,門后的旮旯里有個木蓋馬桶。這所有的景致都因為那盞低照度的燈泡而顯得更加灰暗。
王秋萍和李愛杰洗過腳后便拉滅了燈,兩人躺在黑暗中說著話。
“剛才看你男人拉你手的那股勁,真讓我眼熱。”王秋萍羨慕地說,“你們的感情真深哪。”
“所以他一病我比自己病還難受。”李愛杰輕聲說。
“唉,我男人沒病前我倆就沒那么好的感情,兩天不吵,三天早早的。他病了我還得盡義務,誰想這人脾氣越來越隨驢了。我伺候了他三個月了,他的病老是反復,家里的錢折騰空了,借了一屁股的債,愁得我都不想活了。兩個孩子又都不立事,婆婆還好吃懶做,常對我指桑罵槐的。”
“你家也靠種地過日子?”李愛杰問。
“可不,咱也是農民嘛。前年他沒病時跟人合開了一個榨油坊,掙了幾千塊錢,全給賭了。”
“那你的錢怎么還呢?”
“我現在就開始干兩份活了。”王秋萍說,“每天早晨三點多鐘我就到火車站的票房子排隊買臥鋪票,然后票販子給我十五塊錢。中午我給一家養豬廠到幾家飯店去收剩飯剩菜,也能收入個十塊八塊的。24小時下來,能有二十幾塊吧。”
“你男人知道你這么辛苦嗎?”
“他不罵我就燒高香了,哪還敢指望他疼我。”王秋萍長長嘆口氣,“他將來恢復不好,真是偏癱了,我后半輩子就全完了。有時候真巴不得他——”
李愛杰知道她想說什么,她在黑暗中吃驚地“啊”了一聲。
“你要是攤上了就知道了。”王秋萍乏力地說,“要是你男人真得了癌,得需要一大筆錢,還治不出個好來。到時我幫你聯系點活干,賣盒飯、給人看孩子、送牛奶……”
王秋萍的聲音越來越細,沉重的疲憊終于遏止了她的聲音,將她推入夢鄉。李愛杰輾轉反側,一會兒想秦山在醫院里能否休息好、夜里是否咳嗽,一會兒又想粉萍在鄰居家住得習慣嗎,一會兒又想禮鎮南坡她家那片土豆地,想得又乏又累才昏昏沉沉睡去。等到醒來后天已經大亮了,房東正在掃地,有幾只灰鴿子在窗臺前咕咕叫,王秋萍的鋪已經空了。
“夜里睡得踏實嗎?”房東熱情地問。
“挺香的。”李愛杰說,“一路折騰來的乏算是解了。”
房東一邊忙活一邊絮絮叨叨問李愛杰一些事。男人得的什么病呀,家里幾口人呀,住幾間房呀。她告訴李愛杰,王秋萍一大早就上火車站排隊買臥鋪票去了,讓她早起后到街角買個煎餅馃子吃。
李愛杰洗過臉,就沿著昨夜來時的路線去醫院。街上無論是汽車還是行人都
在遲子建的筆下,大時代的變局都被細化到每一個小人物身上,生活中有丑惡、壓抑、痛苦、掙扎,但也有美好的親情、愛情、友情。就像遲子建從小生活的東北,再天寒地凍,也有能感覺到人性的不屈與溫暖。 ——《環球人物》
遲子建是陽光的、明快的,從容利落,透著股子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勁兒;但是她的作品,清新樸素中,卻又有婉約、沉靜,透出美麗的哀愁。這位在文學的沃土上耕耘了二十幾年的女作家,執著深情地注視著故鄉的大地和底層的人民。——《人民日報海外版》
遲子建的小說構想幾乎不依賴于故事,很大程度上它是由個人的內心感受折疊而來,一只溫度適宜的氣溫表常年掛在遲子建心中,因此她的小說有一種非常宜人的體溫。如果說遲子建是敏感的,那她對于外部世界的隔膜和疑惑進入小說之后很神奇地轉換為寬容。寬容使她對生活本身充滿敬意,因此我們很驚訝地發現遲子建隱匿在小說背后的形象——她的手從來都是攤開著,喜悅地接受著雨露陽光。 ——蘇童
她好像天生就知道什么東西應該寫小說的。這點她和我也很像,比如我們都不大會去寫辦公室里面的勾心斗角。這種事情也不能說人家寫就不好,但是在我們眼睛看,就覺得不能進入審美的領域。 ——王安憶
憂傷而不絕望的寫作。 ——文學評論家謝有順
這可以視為對遲子建孤獨、寂寞而執著的寫作的鼓勵吧。遲子建的作品不是書房里想象、虛構出來的,也不是在電視報刊里道聽途說來的,更不是采訪體驗一下生活就能得到的,她就生活在其中,懷著悲憫之心,書寫熟悉的世界。——文學評論家李少君
遲子建的小說帶領讀者走進一個陌生的神奇的北極村,感受她營造的世界。
在機場看到的,全價,沒舍得買。喜歡遲子建的文字,待我好好品讀!
非常喜歡遲子建的小說,這次購書也很滿意,物流快,質量也好,值得購買
因為喜歡遲子建,買了一本送個一位女孩,現在這位女孩喜歡了另一個男孩,從此,只有雪窗簾陪著我。
乘著有活動一次性買進,子建的書哪里需要評論,誰又能妄做評論,一氣讀完,再留著以后不停的回味
越往下讀越感覺遲子建好愛生她養她的那片黑土地,她的愛藏在文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里。她的筆下沒有飄著毛毛細雨的江南浪漫,更多的是寒風的呼嘯聲,大雪紛飛的迷離感,甜膩純樸的笑臉,還有北方人骨子里的那一股倔勁。我喜歡《逝川》,喜歡逝川河里會發出嗚嗚聲的淚魚;喜歡因為太能了而沒人娶的吉喜。女人有能力也是一種罪過嗎?孤獨終老的吉喜一生都沒有等來真正的愛情,淚魚的眼淚是不是為吉喜而流呢?
遲子建是我很愛的一個作家,好喜歡,這本書包裝太美了,簡直愛不釋手啊,都不忍心弄臟啦
遲子建小說一直很喜歡看,這次的包裝倒是讓我有點驚訝,竟然有點時下青春小說的版式
書的封面很漂亮。高中的時候閱讀過遲子建的散文,但小說未曾讀過,這次買來好好閱讀一下
還沒看,但是封面很喜歡,作者的文字似乎也很美
遲子建的書除了清新唯美之外,還發人深思。尤其是《雪窗簾》那一篇,讓你發笑的同時,有幾分心酸。
喜歡遲子建很久,把鄉愁,家鄉的一切描繪的非常深情
特別喜歡遲子的文字。這本書包裝很是別致。遲子的文字值得看!推薦。
最喜歡的中國女作家,文筆優美流暢,內容堅實可靠,淡淡的情懷充滿整個自然,強烈推薦。
一直很喜歡遲子建的作品 個人感覺生活氣息很濃厚 語言平實 感情深厚 平淡中有真感情 貼近生活 貼近本質 特別喜歡
現代作家,功底很好,我們北國詩人,不錯,孩子喜歡她的文筆,細膩,淡雅,不華麗。樸實無華,當當加油!
遲子建的作品一直很喜歡,這本短篇集一樣引人入勝,喜歡她文字的深刻,文風的樸實,當當真的是我買書最愛!
如果是喜歡遲老師散文的人就沒必要買這本了。這些小說題材都比較老,是那種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尾的短篇。看這個還不如直接買長篇看。而且這書也挺貴的,劃不來,一下就看完了。還是推薦那個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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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看遲子建的書,文字優美,故事流暢。上次看的偽滿洲國也相當不錯。愛她的文字,以后還會買其他的看。這本書包裝還可以。書內容還沒看。
很棒的一本書,有回憶亦有展望,文風很樸實但很有味道,一直很喜歡遲子建的作品,愛死那篇親親土豆還有那個聰明可憐的吉喜
當當物流真是超給力,昨天下單今天就看上了,上大學那會兒就很喜歡遲子建的文字,溫暖平實,美麗大氣,新版的這本封面超級漂亮,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很好很喜歡,會一如既往的支持!
遲子建的《雪窗簾》敘述了一個老人在火車上的不幸遭遇。在其乘車過程中,車廂上演了種種看似善意的幫扶,而實質卻是無人真正相助,整個旅途充分暴露了人性的自私與冷漠。
雪窗簾都是一些短篇,但讀起來津津有味,每一篇都有每一篇的風格和特色,很喜歡看很多作家的短片和散文、隨筆。從這些文字里你能更加了解這個作家,再品讀他的文字,就完全不同了。
遲子建是最擅長講故事的人,她構筑的北方冰雪大地是我最傾慕的文學世界。那些渾厚宏闊的長篇很震撼,那些輕靈精悍的短篇很耐讀。覺得遲子建的文字老少皆宜,屬于治愈系,適合小孩子看。
雪窗簾是經朋友推薦買的,前幾天已經買了一本遲子建的早期的短篇集北國一片蒼茫,還沒來得及讀呢。這些日子共買了遲子建的長篇短篇以及散文,但還是覺得沒買夠,一點一點來吧,將來有一天一定要買齊她的所有作品!
快遞小哥人超級好!!!!非常感謝他!書還沒看,但一定很好!無法拒絕遲子建和轉文風之后的慶山!一個是生命沉淀的厚重,一個是生命沉淀的平靜。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