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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納斯踩在我的腳上，我們在沒有開燈的教室中跳著舞。

自從十二月初薇納斯回到班上之后，她在操場上的行為便被進一步的控制著，這部分是因為她要被嚴密的監視著之故。她仍然擁有自己的午餐助理，茱莉在早上下課時間監看她，下午下課時間則由我負責，所以她沒有什么機會攻擊其他孩子。盡管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原因，不過她的問題似乎也慢慢地變少了。雖然還會有小小的肢體沖突，但一直沒有發生嚴重的混亂狀況，直到二月初。

那天薇納斯的運氣似乎不太好。她在上學之前就發生了一個小麻煩：汪達步履蹣跚地登上通往教室的樓梯，氣喘吁吁地，她那變胖的體重令她舉步維艱，而薇納斯就跟在她的后面。此時排在后面上樓的雙胞胎之一，對汪達的緩慢速度感到不耐煩，推擠而過。這個動作惹火了薇納斯，她怒吼一聲，開始猛追，可是雙胞胎經驗豐富。他沖進教室，我則設法在門口抓住薇納斯，將她放到思過椅上。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她已冷靜下來，回到她正常的茫然，然后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數學課上到一半時，我們又遭遇另一個意外事件，而這次的對象是比利。我不清楚事情是怎么開始的，可是我想應該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就像比利擦到她那種小事。我還來不及阻止，火冒三丈的薇納斯便已重重的一拳打在比利的頭上。所以，她又回去坐思過椅了。

然后到了下課時間，她又怒氣上升。茱莉及時阻止之后，薇納斯退倚到操場外她那已經覆滿白雪的墻上。上課鐘響時，她狼狽又安靜的回到教室，并回到她的位子上。

午餐時間，正當我在教師休息室里邊喝湯邊吃三明治之際，我聽到從操場上傳來薇納斯火冒三丈的尖叫聲音。教師潘就坐在我的對面，聽到尖叫抬眼注視著我。

"又來了，"我咕噥地推開椅子站起來。

我望向窗外，看到一群人聚集在螺旋溜滑梯旁。從我的位置看不出來有誰涉入其中，只是我知道我好趕快過去。于是我快速收拾了尚未吃完的食物，將它擺到桌子的一旁，迅速離開了教師休息室。

我抵達操場時鮑伯已經在那里了，另外還有兩位老師，茱莉與負責看顧薇納斯午餐時間的助理。沒有人確實知道薇納斯到底為什么發脾氣，可是她憤怒某位三年級女學生所做的某事，并滿操場地追著那個女孩，直到那個女孩為了逃避她的追逐而開始爬上螺旋溜滑梯。薇納斯沒能爬上去。那位負責監看薇納斯的助理此時正好趕上，可是那個三年級女孩仍有如遭謀殺般的尖叫不止，但薇納斯尖叫得更大聲，也掙扎得更用力。她兇猛地往外沖，意圖掙脫三個抓著她的大人的掌握。

那一刻我最擔心的倒不是薇納斯的狀況，而是某人說讓這個女孩待在學校是一件多么不適當的決定，并建議將她送回去接受家庭教育監管。上回那么輕易的便決定將她排除于學校之外，我很害怕舊事重演，所以一心只想將她帶離開操場。

"把她交給我，"我來到人群中時說，"我帶她上樓。"

我抓著薇納斯的手臂，像背一袋馬鈴薯般的將她甩到我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是我突如其來的動作，或者是位置本身所產生的效果，總之我一將她甩到肩上后，她立刻停止掙扎。她仍然尖叫，仍然哭泣，可是沒有掙扎。我牢牢抓住她，往教學大樓邁去。

薇納斯大聲啜泣著。我腳步沉重地登上樓梯，一階又一階，暗自咒罵著得爬這么多樓層。她雖然只是一個七歲大的孩子，可是一點都不瘦小。這種費力的感覺有如在爬"馬特峰" 1。終于，我來到了頂樓。我打開門進入沒有點燈的教室，將她放了下來。

她仍然以那窒息式的半尖叫方式啜泣著，那是她的"注冊商標"。我趁機喘息……我原本打算將她帶去坐思過椅，可是我改變心意。我單腳跪下，身高正好與她齊高。"你今天真的很不如意，對不對？一切事情都不對勁。"薇納斯眼眶含著淚水注視著我。她或許沒有像平日那般茫然，只是我也感覺不到她對我的任何響應。

"我知道，有時候其他孩子會讓你很生氣、讓你感到很緊張、讓你覺得非常生氣，可是以不同的方法來處理這些感覺是很重要的，因為我要你留在我的班級里。在這里，跟著我。可是你必須用不同的方法處理你生氣的情緒。如果你辦不到，克利斯汀生先生就會說 你需要再一次接受家庭教育監管，到時候你就得整天待在家里。"她的臉上出現一陣閃爍的表情，足以讓我知道我所說的話產生效用了。我知道她不想回到家庭教育監管中。

"你今天來上學之前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問。她突然停止啜泣，只是眼中仍含著淚水。我抽出一張面巾紙，伸過手去擦拭她濕潤的臉頰。她輕輕地退縮。

"我不會傷害你的。來，這樣可以讓你覺得舒服一些，"我又試了一次。當我舉起面巾紙輕柔地拭擦她的臉頰時，她非常、非常謹慎地看著我。我將我的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我微笑著。

"你愿意留在這里，對不對？"我問。"你不想要家庭教育，想要來學校，對不對？"

她點點頭，非常、非常、非常輕微地。若不是我如此緊盯著她，我可能看不到她點頭的動作。可是那真的是點頭，是一種表示愿意的動作。

我笑得更燦爛了。"你知道如果你不來學校會有什么后果嗎？ "我問，語氣中帶著逗弄。她沒有響應，只是定定地盯著我。

"你長大以后也許會變成一只騾子！"我大笑，然后開始唱起一首最受我們班上歡迎的歌，那是我多年來用來引領孩子們的一首歌："你想要在星星上蕩秋千……"

"騾子是一種有著長長的、很有趣耳朵的動物，"我舉起雙手在我的頭兩側晃動著。"它會踢任何它聽到的東西。"這的確引起了薇納斯的反應，她的眼睛驚訝地瞪得大大的。我伸手拉起她的手。

"來，站起來，把你的腳踩在我的腳上，我們來跳舞。"薇納斯顯然沒料到我會這樣說。她抬頭看，一臉訝異，然后低頭看她的腳。"來啊，"我說，彎腰將她的一只腳拉起來放在我的鞋子上。我挺直身子，拉著她的雙手。"把另一只腳也踩到我的腳上。"

薇納斯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另一只腳，并踩在我的鞋子上。我繼續唱著歌，并開始繞著教室跳起華爾茲。那是一個超現實的時刻，薇納斯踩在我的腳上，我們在沒有開燈的教室中跳著舞。我一個人唱著歌，唱著走調版的五十年代流行歌曲。

這并不在我的計劃中，我先前連想都沒有想過這種事。從來沒有想過"這也許會比思過椅更有利于她"，或者"這也許會嚇得她有所回應"。她這次的一次回應就是當我說"你想要來學校嗎？ "的時候，而這讓我想到那首歌的歌詞。然后一切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就連我都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和她在教室里旋轉跳舞。

我們持續著……我把歌曲套進各種不同歌詞，我們不停舞著。我又唱了一次，我們在教室里旋轉、不停的旋轉……

一開始，我用雙手拉著她，但是跳著、跳著，我開始改變姿勢。我的右手仍拉著她的左手，但用我的左手將她緊緊摟著，以期更流暢的旋轉。我是個笨拙的舞者，會跳的舞式就那么一、兩招。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華爾茲的舞步，不過那無所謂，因為這不是華爾茲音樂，我們就這么不配合旋律的在教室內亂舞一番。我低頭發現薇納斯正抬頭望著我，她在微笑——那只是緊抿雙唇之間的淡淡微笑，可是卻是無可否認的一抹微笑。是的，那是一個微笑。

突然，燈亮了起來。

"你們在干什么？"我猛然停下腳步并回頭看，門口站著的是茱莉。"已經快一點了，"她說，朝著墻上的時鐘示意，好似她意識到自己闖入某個私密、需要加以解釋的現場。

我對她微笑。"我們正在跳舞。"

"我看到了，我還以為你們是上來坐思過椅的，"茱莉的臉上閃過很淡的微笑。